茅奖作家专访丨杨志军雪山大地是向时代

潮新闻客户端记者方涛

8月11日,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评选公布。

作家杨志军的《雪山大地》成为本届茅奖得票最高的获奖作品。此前,杨志军也曾凭借代表作《藏獒》入围第七届茅盾文学奖提名名单。

就在不久前的上海书展,杨志军接受了潮新闻记者的专访,一起谈了谈《雪山大地》创作背后的故事。

杨志军接受潮新闻记者采访

“你好,扎西德勒。”刚一见面,杨志军热情的招呼,一下子拉近了我们的距离。据杨志军回忆,得知获得茅奖的那个晚上,他的“庆功宴”竟然是自己亲手煮的土豆,“我喜欢吃土豆。那天正好家里就我一个人,我本来就打算吃土豆,于是这就成了我的‘庆功宴’。”

从自己如何走上文学之路,到《雪山大地》对人性的探索,再到自己在草原养过的小动物时,杨志军几乎眉飞色舞,仿佛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青藏高原……短暂的交谈中,杨志军生动诠释了一个作家讲故事的能力。

《雪山大地》杨志军著作家出版社出版

年,杨志军因工作从青海调往山东青岛,并定居于此。此后,大陆性与海洋性共同交织于杨志军的创作之中,形成了他独树一帜的文学风貌。

杨志军向记者介绍:“这些年,我的写作往往是交叉着写,一会写写青藏高原,一会写写青岛的海洋。我在青藏高原生活了四十年,这是我的第一故乡;我在青岛生活了二十八年,今后还将继续生活下去,这是我的第二故乡,从某种意义上,我的文学创作一直是对故乡的皈依,我深深眷恋着故乡的一草一木。作为一个作家,我只能用写作回报高原和海洋对我的滋养。”

《雪山大地》全景式地展现了藏族牧民传统社会形态和生活样貌的变迁。小说以父亲20世纪50年代深入沁多草原、调查牧民生活为主线,将青藏高原几十年来发生的改天换地,以及以“父亲母亲”为代表的三代建设者的耕耘建设展现在读者面前。

(以下是潮新闻记者与杨志军的访谈对话)

潮新闻:当确认自己获得茅奖后,心情如何?茅奖之后,您下一步的写作目标是什么?

杨志军:当然是很激动了,恐怕没有人会冷静地对待这个奖。搞了这么多年文学,茅盾文学奖对自己是一种激励、一种认可。

当然,获得这个奖项,完全不是意味着文学就已经达到不能再走的地步了。下一步的写作,还是希望能超越自己。

我觉得文学之路是漫长的,我还得一步一步,吃力地走下去,只有这样,我才能腾出空间,让自己更丰富。

潮新闻:您的写作之路是如何开启的?

杨志军:我当兵的时候,曾经待在陕西富平县。当时,我们都要去生产队里支持农业,我就住在一个农户家里,看到一本《小二黑结婚》,书前后的封面都撕掉了,但小二黑结婚的故事还在。我看了之后觉得,他(赵树理)写农村的故事,我也可以写啊,从那时候我就开始动笔了。

我从小对文学有些积累,喜欢读文学读物,家里有一些藏书。所以我最初的短篇小说就是写农村生活的。后来上大学之后,接触到更多文学、历史知识,就慢慢开始写起来了。

潮新闻:您曾经说,关于人的探索,是始终贯穿你所有作品的一个主题。您觉得《雪山大地》更多是在探讨人性的哪个部分?

杨志军:善、美。我在这部小说里,更多探索的是人性的完美和人性的善良,这也是这部小说最内核的一个东西。

我觉得,这种对人类理想的构建,现在是缺乏的——曾经人们生活的常态,变成了现在的理想。这是一种遗憾。

我就是想展示:人是怎么样才能叫做“人”。这种生活、那些人是真真实实存在过的。我的父辈们就是这样去生活的,不仅是一个人,而是整个群体、一整代人都在那样生活。对于善、美的人格刻画,我觉得我写的还远远不够,我所写的只不过是沧海一粟。

杨志军

潮新闻:您曾经说过,《雪山大地》是献给父辈和同辈的一部作品。那么,它对后辈、晚辈又有怎样的启示?

杨志军:因为我父辈们的那些生活,对他们而言,不是理想,而是家常便饭,是生活的常态。

那时候,大家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理想主义者,那些奉献、那些奋斗、那些善良是自然而然诞生的,没有一个标尺来衡量你。

我觉得《雪山大地》在当下或在未来最大的价值,就是让人性的善美有一个更加清晰的坐标和参照。

潮新闻:您一直说,您对于自然,对于动物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这在《雪山大地》《藏獒》等作品中都有强烈的体现,在草原上,您都养过哪些动物?

杨志军:我小时候在草原上养过很多动物,养过草原鼠兔、斑头雁、红嘴鸦、狗、藏獒、鸽子、鱼……

我为什么养了斑头雁呢?因为斑头雁是候鸟,每年7、8月份就要飞走了。当时恰好有两只幼鸟孵出来特别晚,所以大鸟只好将它们舍弃,飞走了。我父亲当时也是个记者,牧民告诉他这件事后,他就把两只幼鸟带回家里了。

小斑头雁毛茸茸的,只要你喂它东西,它就跟你走,它就认为你是他的妈妈了。

我养红嘴鸦的经过也非常神奇。我们小学的时候,每个学期都要去农村参加劳动。我到农村之后,那个房东的大哥哥就给我捉了一只红嘴鸦。这只红嘴鸦特别聪明,我带回城市养大了之后,我每次上学的时候,隔着老远的距离,它就会飞过来,落在我的肩膀上……

潮新闻:获得茅奖后,您马上又要回到青海,去一趟三江源,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杨志军:我隔段时间就要回到草原上去走走、看看,就是延续我的生活,延续我的感情。和大雁一样,偶尔要回到那个地方。

我并不是去收集素材,因为即使我不去青藏高原,我也完全可以在任何地方写出青藏高原的那种事迹、风情,这已经刻在我的生命记忆里了。当然,如果有好的故事、好的素材,我也不会拒绝。

为什么现在我还想去呢?我觉得这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只有经常回到青藏高原,我才觉得我的生命是很活跃的。

青藏高原变化太快了。我必须时时刻刻捕捉到它的变化和变化的原因。我虽然是个“老高原”,但面对这种变化,还是得去不断探索,提高我的认知。

潮新闻:您刚刚也提到,青藏高原的变化太快了。就您的观察而言,这些年来,青藏高原最大的变化是什么?您最怀念青藏高原的哪些元素?

杨志军:事实上我最怀念的东西,恰恰是我现在很难找到的东西。

我最怀念那种骑着马在草原奔跑,人与人之间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这种亲密无间并不完全是家人之间的,甚至是与每个不认识的牧民。

草原上的牧民生活在辽阔的天地之间,你只要遇到他,他一定非常高兴,把家里所有好东西都拿出来招待你。哪怕你们之间完全不认识,吃过一顿饭,在帐篷里睡了一宿之后就走人了,从此这辈子再也不见一面。这种淳朴真挚的情感让我非常怀念。

但时代发展到今天这一步,这种情况越来越少,游牧逐渐变成定居,这也是历史和文明发展的必然进程。整个游牧文化今天正处于告别阶段。

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是它渐行渐远的背影,所以我很想把它抓住。这有点像对着游牧生活的背影给它拍张“照片”,如果我不按下这个“快门”,可能连这张“照片”也没有了。但我毕竟还可以用文学创作来复现从前的生活,这或许就是文字的魅力,让历史在我们面前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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