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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职返乡,发小重聚,鲁莽合伙,老街开店……单把这几个关键词串起来,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不是电视剧情节,而是打着#逃离北上广#标签的社会新闻。
但这几个关键词,又确实是奇幻爱情剧《在你的冬夜里闪耀》(以下简称《冬夜》)前十四集的主线情节。只不过,剧里的“返乡”,回的是平行时空;发小的重聚,演绎的是留守家乡的“第二人生”。
在《冬夜》之前,田宇已经拍过两部让观众印象深刻的东北青春剧。
年上线的《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以下简称《朋友》),是他的网剧处女作,也是本轮东北青春剧风潮的引领之作。凭借奇幻、青春和东北味的无缝融合,《朋友》用一个女儿回到20年前“拯救”不靠谱老妈的故事征服了观众,也让“铁原三中”这么个东北空间符号刻进了观众脑海。
今年初,怀旧青春剧《我要和你做兄弟》(以下简称《兄弟》)上线。作为系列续篇,《兄弟》的故事同样发生在“铁原三中”,却意外蜕下了奇幻的外衣,轻快、现实地讲述了两个没有血缘的异姓兄弟的相处日常。
导演田宇
到了正在腾讯视频热播的《冬夜》,田宇再一次拓延了“铁原宇宙”的时空标尺。这次,时间来到了年的冬天,接近而立之年的主角们从大城市返乡,在铁原下辖的东北小城白河重聚。
他们的“人生大事”不再是《朋友》和《兄弟》中指向远方的“高考”,而是指向故乡的归来。
从“黑土地与浪漫不相关”到“校园戏最大喜剧buff”,如今的东北青春剧已经成为重要的网剧亚类型。两年三部戏的“铁原宇宙”,则某种程度上充当了这一题材分支的发展刻度。
为什么用《冬夜》这样一个“平行时空”的故事,续写“铁原宇宙”?东北青春剧还有怎样的发展空间?宇宙的尽头是不是回到铁原?近日,我们连线了导演田宇。以下是他的讲述和解答。
返乡,在平行时空里
《冬夜》这部剧我们的定位是奇遇剧,其中最大的超现实设定是“平行时空”。
女主角失业加失恋,本来回家乡白河是要拿拆迁款的,没想到进入了平行时空,还回到了三个月前。
但透过这个设定看主题,《冬夜》其实并不奇幻。我们想讲的东西很现实,就是“候鸟”和家乡的关系。
在这部剧的后制过程中,我看到一篇社会话题采访,其中提出了一个概念叫“断亲”,很能概括我们这部剧想要触碰的社会症结。
“断亲”就是跟原生家庭断开联系。那篇采访大概意思是说,现在有一批在大城市独立生活的年轻人,因为空间、心理上的疏远,还有生活观念上的分歧,不愿意回老家,要跟亲人切断关系。
现实生活中,每个人都要面临具体的家庭和各色的困难,选择践行这种理念的人可能各有苦衷。
但我始终认为,就算是长大成人、离家远行的孩子,在原生家庭里还是有很重要的位置。只要愿意投入,还是有机会重新认识父母,参与到家庭关系的重塑,乃至解决家庭矛盾和危机的。只是这个重新跟家庭发生关系的过程,可能很复杂、微妙。
《冬夜》讲的就是四个二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回到家乡,融入近关系社会,学着承担家庭责任,在相互帮助中共渡难关的故事。只不过,他们回去的方式不一样。对郑达前(乔欣饰)、慕子李(马思超饰)来说,是进入平行时空了。对米蓝(王薇饰)、老严(叶筱玮饰)来说是在外漂泊的游子返乡。
在《朋友》和《兄弟》中,我们已经讨论了成长过程中,家庭可能给青少年带来的影响。当年轻人有了跟家庭重联的第二次机会时,你能反哺给家庭什么?这是《冬夜》想要重点探讨的。
当然,“平行时空”这样的高概念设定,给《冬夜》增加了很多戏剧发挥空间。
首先,“平行时空”就意味着有搭建两个世界的空间。
我在定位创作方向时,把重心放在了人物的变化上——这两个世界,时代没太大差别,环境也都是现实主义的,唯一不同的是人。他们的人生选择不同、命运不同,生活现状也不同。
郑达前进入到平行时空后,要去重新认识这些熟悉的陌生人,并在这个过程中有所领悟。这是“平行时空”设定给我们的独特发挥空间,在现实主义“返乡”的基础上能有所拓展。
其次,《冬夜》中女主角、男主角进入“平行时空”的方式也不一样。
郑达前是明线上的,观众能看到她从惊讶、怀疑到接受的过程。慕子李是暗线上的,他进入“平行时空”时发生车祸,扰乱了记忆,平行世界里的家庭关系也没太大变化,因此并不记得自己是穿越回来的。我们就顺势埋了个扣,没有很快揭露他是平行世界慕子李的身份。
但《冬夜》并不是一个重悬疑的故事,我们其实一直在铺细节,暗示观众。观众知道而剧中人物不知道,这样戏剧冲突会更充沛。
另外,在“平行时空”里回到三个月前,也让故事有了不确定性和趣味。
《冬夜》里女主角是11月1号回去的,最终会在春节之后离开。这个时间差其实就是一个冬天的长度。在故乡过了个冬导致人生发生一些变化,跟主题表达配合。
但这个设定,还是带来了很多故事空间。
女主角比别人多了解三个多月的信息,但又了解得没那么清楚,这就会导致一些乌龙。比如,她知道要拆迁但不知道拆迁的具体位置,就闹出了“盘错店”的笑话。主角带着记忆回去,形成了一些人物动机上的关联。
最后,“平行时空”设定里,还有一个要不要返回原来时空的戏剧点。
《冬夜》里的两位主角也会遇到类似的选择。两个人都会在这个问题上有所挣扎,各有牺牲。这也会成为《冬夜》后1/3的主要事件之一。
东北四家人
我本人喜欢拍家庭戏。从《朋友》里“回到过去”的母女,到《兄弟》里三个男人组成的家庭,再到《冬夜》里的郑、慕、米、严四家人,家庭是我拍的所有剧集的共同主题。
中国的家庭,虽说看上去质朴简单、大同小异,但实际上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酸甜苦辣、是是非非。这种或是一地鸡毛,或是和睦友善的家庭故事,最有中国味道。
《冬夜》里我们表现了四个不同的家庭。有像慕家这种生活小康以上、父母关系和睦的;也有米家这种“严父”占主导话语、氛围凝重的重组家庭;还有严家这种因为变故破裂的单亲家庭;更有郑家这种父母干仗、鸡飞狗跳的家庭。
《冬夜》的故事基本盘就在东北几家人的关系磨合上,爱情和平行时空都要在这个基础上发展。
在这四个家庭中,郑家戏份最吃重,也是两个平行世界里反差最大的。
现实时空里的郑家,第一集里有比较充分的交代。爸爸已经去世,妈妈也去深圳改嫁了。分崩离析的家庭让郑达前在性格上相对冷漠。到了平行世界,我们就希望能跟现实时空有比较大的区别。
于此,我们就看到了一个脾气火爆、埋怨不断,但始终把家庭放在第一位的妈妈;一个不争气、总坏事,但内心深处柔软的爸爸。都有一点“抓马”,但又都很可爱。正因为在这个新的家庭中,体验到了之前一直缺席的爱,郑达前才会想方设法地修复父母关系、弥合家庭裂缝。这是女主角在平行世界最核心的内在驱动力。
为凑成郑家这个“抓马”家庭,选角上我们经历了一些周折。
饰演郑英俊的任帅老师,原本定的角色是慕家爸爸慕国梁,一个很温暖、稳重的人物。因为任帅老师之前演过《父母爱情》里的老丁、《闯关东》里的震三江,正面角色比较拿手。但郑英俊这个角色的演员人选一直定不下来,后来总制片人王珍妮提出了一个比较大胆的想法,让任帅老师来演。
任帅老师听了非常意外,问我是不是确定。
包括刘丹老师也是,我们请她演龚小琴的时候,她也非常吃惊,因为她之前的角色大多是忧心忡忡的,虽然不是都像《开端》里的“锅姨”那么压抑,但基本都是话少的。
我们这个团队,一贯希望演员能挑战不一样的角色。尤其是戏骨演员,跳出舒适区,他们演起来也兴奋,会更有激情。
非常巧合的是,刘丹老师和任帅老师都是哈尔滨人,十几岁就认识,是“发小”。女主角乔欣也是哈尔滨人,这么凑到一起之后,就组成了一个正经的哈尔滨三口之家,氛围非常好。
“抓马”之家,自然有很多“抓马”戏份。《冬夜》里发生在郑家的大哭、大闹、大笑的戏份挺多的,对演员是不小的挑战。
这种情绪比较激动的戏,演员非常伤气。拍的时候不能赶,也不能急。一般,我会把这种戏排在拍摄的中段,等演员对这个角色已经很熟悉、拿捏得比较准确了,才会拍。拍的时候,也会给演员留出充分的时间。
比如,第二集里有一场龚小琴在派出所给了女儿一巴掌的戏。那场戏里,妈妈的情绪既激动又复杂,有发泄、愧疚还有失望、伤心,很难拿捏。刘丹老师拍了四五遍之后,还是觉得自己有点没出来。那我们就要等一等,让演员充分酝酿了再来拍。
拍《冬夜》的时候,我们把不少“糖”藏在了细节,观众能抠出来,我们非常开心。
这些小细节剧本很难写出来,我的习惯是根据现场情况调整。
比如,《冬夜》里有一段几个年轻人去米蓝姥姥家借宿的戏。上一场戏,是大家在炕上吃红薯、鸡爪,准备打牌通宵,结果被姥姥呵斥,就收摊了。但我觉得这个东西得延续一下,因为郑达前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她想干的事儿不会因为别人一句呵斥就乖乖不干。于是就有了她躲在被窝里偷吃红薯,被早起的慕子李撞到,掀开被头,两个人四目相对的细节。
还有一场在慕子李家后院的戏,剧本里面写的是他们俩这时要有一个拥抱。让两个人抱在一块儿,其实有一万种办法。我看了现场的环境,发现女主角坐的秋千在突然站起来的时候,会砸到小腿,让人一下就站不住了。
我说这个挺好的,就让秋千当一回助攻吧。然后,就有了剧中女主生气要走开,站起来后被秋千推了一下,俩人就抱在一起了。
我希望我拍的剧里的“糖”是有趣味的。让观众在一举一动中发现角色的好,而不是导演想让你发现他/她的好。所以我喜欢在现场找一些灵感,把临时的东西用到戏里,和剧本当中的人物关系做勾连,让“糖”来得比较自然。
铁原的“新地图”
《冬夜》是去年10月底开机的。剧中平行时空的景全是在东北取的,现实时空的戏是在青岛拍的。《冬夜》的主场景在抚顺,主角们的家和他们后面开的满天星餐厅,都是在抚顺找民房改的景。
剧中主人公的家乡叫白河,跟《朋友》《兄弟》里的铁原也有关系,是铁原下辖的一个小城镇。所以,我们希望它能跟现在的城市地貌拉开。剧里的白河没有那么多高楼大厦,也不是苏式的老楼,我们找的都是独栋的老城民居,抚顺当地的老百姓也大多是这么住的。
注意剧中城市空镜的观众能看到,我们选的抚顺永安台的居民区非常有特色,呈放射状向外排列。中心是老市委大院,围着它建了四、五圈,每一圈都是民居。《冬夜》是一个“平行时空”的故事,我们觉得空间上的这种圆形排布跟时间的回环,能形成很好的隐喻关系。
除了抚顺,我们还去沈阳、延边、长白山取了外景。
后面有一段很漂亮、雪量很大的林场戏,是我们去长白山实拍的。前半段中,很多观众喜欢的去米兰姥姥家借宿、冰钓的戏,是在抚顺郊区的一个水库拍的。
之所以选择拍冰钓,是因为这是在东北才有机会实现的一件事儿。不仅要有鱼,还有很厚的冰,生态还得很好。
不过姥姥家借宿和冰钓这段戏,拍得非常不容易。
首先,定演姥姥的演员就非常周折。要拍冬天东北户外的戏,还要上冰面,实在是对演员身体的很大考验。赵淑珍老师是在开机前一周才定下来的。她看了剧本后说,没问题,只要角色好,天冷这种苦都不算什么苦。所以,我们整个组对赵老师都非常敬佩。
剧中有一场戏,需要她在村里骑电动三轮。她从来没骑过,但是这段戏也没法找替身,我也还挺想保。她就说,那你给我一点时间。然后,她就开始现学,十几分钟后学会了直接开拍。
赵老师不仅敬业精神让我们佩服,对角色的表现更是有目共睹得好。
她戏总共不超过10场,但是就这么一集不到的时间里,你能够了解这个角色的身份、性格甚至是过去。她在女儿,也就是米兰的妈妈去世后,心态是怎样的;跟自己的外孙女这么多年的心结,又是怎么打开的……赵老师给这个角色的加成太多了。
在我们拍《朋友》的时候,东北青春剧市面上几乎找不到。但现在大家都发现了这个地域空间有意思的地方,慢慢地把各种类型往这块土地移植,也激发了不同的化学反应。
但对于我们这个团队,已经拍了三部东北青春剧了,未来可能会想再换块土壤,尝试一些自己没太拍过的类型和风格。
不过,我们想拍的故事大体上还是来自于我们的人生经验,也就是40岁以下人群的生活日常,比如工作、婚姻、家庭……不会涉足离我们生活太远的题材。在有直接经验、体会的题材领域开发项目,也算是我们这个团队坚持和擅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