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玮
《成功》杂志创刊主编
倍增科学技术研究院院长、首席研究员
壹
原来很吊行业人胃口的“中国直销排行榜”近几年彻底销声匿迹了。
以前，每到开年过后不久的时候，我们就翘首期待这样一份行业报告（行业新数据）的诞生，关心的是两点：行业的成长性、公司的成长性。
尤其那些业绩大幅增长的“黑马”“新贵”，那些业绩一跌千丈的公司“落难者”，以及前五位座次的变更，老大和老二排位的轮换，或有哪家公司跻身前五名、前十名了，都是我们津津乐道的话题，谈论要持续好长一段时间。
有两家行业媒体的榜单被公认是制得比较好的，一家在西南，一家在广州。尤其西南那一家，据我所知，他们的每一条数据至少要有三个不同的信源，并且都由可靠的重量级人物提供。获取数据后，再加以资料查询、分析对比、核算印证，在数据背后反复挖掘数据（对，用数据支持数据），从而得出综合估算，尽量做到相对准确的排名。经年累月，他们在这一方面积累了很多经验，榜单享有最权威的声誉。
企业对于榜单多数予以支持的态度，厚道配合，如实抖露家底。有极少数例外，曾经有一年，我拿到一份即将公布的榜单（西南和广州的榜单之外的），我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细节：一家坐落在广州的拿牌公司记录的上年度的业绩是四个多亿，而上上年，再上上年，甚至一连好几年，他们的业绩一直都是十多个亿左右。据我所知，这家公司发展非常平稳，在业绩“跌落”至四五个亿的这一年度，他们并没有发生“黑天鹅”事件，没有太大的亮点，也没有太糟的事情袭扰，照说业绩和上一年度相差无几，而现在为何相差这么多呢？一问，这家公司不愿意如实报业绩，他们希望尽量报少一点，哪怕面子上不太好看，也不要惊动社会；他们的想法是：越往后排，越安全。
然后这一份帮着造假的榜单就这样发布了，而西南那一家榜单没有这样做，如实地报了十几个亿，由此我感叹什么叫做“媒体精神”。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担忧存在，但不造假（如果造假迫不得已，那么可以放弃发布这份榜单）应该是媒体和会计两个职业共同遵守的准则。如果当时我可以做主的话，我就放弃发布这个东西。
更多的是如实披露业绩的，如果他们有所隐瞒，造榜的人也会通过自己的渠道拿到更真实一点的数据。可喜的是，还有为数不少的企业希望自己的排名更靠前一步（几步）。也是在同一年的榜单中，北方的一家直企，业绩大约在90多亿，往上摸一下，达到亿还是有可能的，但可能还差一点，最后他们自己报了亿的整数，他们觉得能上百亿这个业绩大关是企业的荣光。
制作行业榜单原本是一件善事，可以窥见前一年度行业发生的此消彼长的变化，并且世界性行业组织的全球榜单，比如美国直销新闻网DSN发布的《全球直销企业榜》,中国区的内容都是采用我们的报告数据做出来的（虽然有些微的偏差）。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后来的形势急转直下。年年底，昱辉或必和先生的企业被叔叔们毫无情面地扬了之后，年年发布的行业“榜单”反倒成了媒体犯罪集团敲诈勒索的工具，他们按图索骥，挨家挨户登门找茬，尤其是排名在前的几家大户，更是像乌克兰赫尔松沃土一样被犁了一遍又一遍。排名在前的几家企业，除了一家有强大的娘家背景的美资企业安然过关外，其他都折腾掉了一层皮，更有逋逃出走，流落海外，至今不见归来的。榜单无意中成为作恶的帮凶。
年2月，“中国直销排行榜”最后一次发布（应该当时他们万没想到这是绝唱），从此，整个行业落花无言，人淡如菊。
贰
年，美国一家名叫《美国新闻》的杂志濒临破产，快要停刊了。
这家刊物几个心有不甘的人（高管，重量级的员工，甚至老板）决定开展一个前所未有的项目：评估全美所学院和大学，以“用于指导数百万的年轻人做好其人生中第一个重大的选择”，顺便带动杂志销量（直追《时代》和《新闻周刊》），好赚到钱给太太买玫瑰花、给孩子买奶粉。
依据他们寄给各大学校长的调查问卷得来的数据确定的大学排名于年出炉（从储备到正式公榜用了好几年，他们还真是费了不少功夫呢），结果一下子在美国高校圈炸了营，虽然斯坦福大学位居全美综合性大学之首，阿默斯特学院则是排名第一的文科学院，这些没错，但是杂志社收到排山倒海的来自大学的愤怒的控诉信，指责排名有失公允，伤害了学校的名誉，导致生源情况恶化，校友捐款减少，优秀教师另投他门。一句话，这个依据空而又空、难以量化的“教育优秀度”排名导致的后果坏透了。
以前学校以事例宣扬成功：某些教授得到了众多学生的一致好评；一些学生在毕业后走上了杰出的职业之路，成为外交官或者成功的企业家；还有一些学生出版了一流的小说，在大学橄榄球比赛中打败强大对手夺得全美总冠军，（年，波士顿大学队的四分卫道格·弗洛特尔在最后一秒完成了一个扭转败局的超长距传球，打败了迈阿密大学队，这场比赛之后的两年内，波士顿大学的大学申请率上涨了30%）这些生动的成功事例给学校带来的声誉，现在全被《美国新闻》这几个恶棍用一组组数字毁了。
15个考核项目全是由《美国新闻》这个“二流杂志”的一组编辑定义的，我们今天讲“算法霸权”，这应该是很说明问题的一例，这也是我的“数据即权力”这一观点的佐证。结果是，《美国新闻》的这个做法导致了一场“学校间的军备竞赛”。
然而，大学排名是全美范围的,无形中成为衡量大学质量高低的通行业的标准，骂骂咧咧之后，各个大学的校长不得不低头就范，用各种手段迎合这个排名的指标。手段之一是造假，年，位于纽约的爱纳学院承认其学校教师几乎捏造了所有的数据：考试成绩、录取率和毕业率、新生保留率、师生比和校友捐款额，在一段时间内，假数据将爱纳学院从东北地区大学排名第50名提升至第30名。
更多的学校是按照常规做法努力提升学校在影响最终分数的每一个变量上的表现，千方百计迎合《美国新闻》这几个狗娘养的弄出来的模型。只要得到更高的排名，就能筹集到更多的资金，吸引来更优秀的学生和教师，然后进一步提升排名，不这样做怎么办呢？
其实，当年《美国新闻》拿不到学校真实可靠的数据，因此他们加入替代变量建立模型，在现在，情况大为改善，以（非绝对的）真实的数据建立的模型基本上能够反映各个高校的排名情况。今天，认真制作的榜单在引导人们的生活和促进国家、城市、企业、个人进步方面的作用日益凸显，高校排名如此，其他行业也如是。
叁
通过上面的例子，我们再来看看排行榜起有什么作用。毫无疑问，它具有一种牵引力，一种推动力，促使被排名者在提升排名时，努力做到更优更好。它是国家、行业、企业、个人追求进步的催化剂。
“中国直销排行榜”也不例外。
首先，榜单是行业的风向标，是行业用数据和案例来说话的可视化呈现方式。从中可以归纳出行业发展的规律、动向、变化、趋势、机遇，从而找出发展方向。通过对榜单的数据分析和案例剖析，能够使我们对企业的治理效能有直观的了解，从而实现不断推动完善企业体系建设的目的。
再首先，那些始终居于榜单前列的企业是在成长性和稳定性方面做得好的优秀企业，他们就是所谓的既会“加油门”又会“踩刹车”的智慧型企业，值得追随。而那些业绩大起大落的企业，有的是天掉馅饼，走了狗屎运，但后劲难继，所以昙花一现，但也有的是在创新方面有所作为，在业绩大起的时候，一定是做对了什么，创新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可能其他方面没有跟上，造成方向转变。起伏之间，自有门道，摔打过了，也学到了教训，爬起来再干，还是可以录得一份好答卷的。同时，这样的榜单，还可以指导那些想做得稳和想做得快的不同人选择性格迥异的不同公司，参考价值极大。
其次，行业进步离不开争强好胜的英雄气概，没有力压山河的勇气和雄心，就没有世界级的大企业的诞生。排行榜具有标尺的作用，以此来激励后者奋起直追，勇于创新，以此不断提高自身水平，知难而上。那些特别在意行业地位的人通常会以战役的方式指挥企业前进，你追我赶之间，行业得到进步。
再其次，排行榜名列前茅者是一种赏识与肯定，也是对企业和企业家的精神奖赏。这令他们得到释放炫耀这一人类天性的机会。除非惧怕世界存在某种力量的压制，或担忧命运的平衡术，或天性有真正的内敛，人都是喜欢炫耀战果的。炫耀不过是在展现实力方面多用了一点劲，它还是靠实力做背景的。这世界上你见过谁把南非的鸽子蛋挂在肚脐上、把百达翡丽夹在腋下的？你见过谁家有孩子在普林斯顿念建筑工程而不发个朋友圈得意一番的？开出了劳斯莱斯，就不打算跟奇瑞扯在一起。一个企业若排名进步，那是全企业上上下下齐心协力努力拼搏的结果，值得炫耀。
最后，榜单促进融合。优秀的企业相互串门，切磋技艺；后发的企业登门拜访，取经就教；落于榜尾的企业反正就这样了，谁都是学习的对象，也不羞于所处的位置。其实他们处于世界上一种最开心的生活状态：死猪不怕开水烫，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他们躺平了，这又怎么样？让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去外卷吧。不过绝不能小瞧他们翻身的欲望，最差的公司往往是最少矛盾、最少遗留问题、最欢迎外来人落户的公司，是非常好的壳资源，非常适合非凡人才、优秀团队引进。一旦他们人找对了，事做对了，你瞪眼看他们“高峡出平湖”“天堑变通途”吧！
再最后，我在写这篇文章结尾的时候，跟同事老赵出去抽了一只烟。老赵说，榜单这个东西，就跟奥斯卡奖一样，尽管大家都吐槽，但是没有了它，大家又觉得没有情绪。对，就是这个情绪功能。
你说没有榜单，行业死了没？没有！南亚的女人有一个地方非常漂亮：额头上点的“红痣”。如果没有这个用朱砂、糯米和玫瑰花瓣捣鼓成的点在眉心的吉祥痣，这个女人是不是依然可称漂亮？但有了它，是不是更漂亮？“中国直销排行榜”就是点在我们行业前额的美人痣。它造就我们情绪上的乐观、精神上的亢奋，乐观的情绪造就向上的精神；它就是让我们开开心心、自我陶醉的那个东东。现在没有了它，整个行业寂寞多了。
中国直销业的外壳比较硬，很难和其他业态发生交融，所以“中国直销排行榜”是行业唯一的榜单，是我们唯一的精神鸦片。重要的是，榜单体现了行业的完整性，失去它，我们其实失去了很多、很多。
彩云易散，何时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