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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大沟深，水流湍急，一座水电站正在建设中。
联席会由李总主持，他是甲方负责人，一名军转干部。“现在点名！”李总一如既往，声如洪钟，他深信“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尤其是在赶进度的非常时期，他必须亲力亲为。“设计方——”
驻工地的设计代表陈工缓缓站起来，耷拉着脑袋，似乎没有睡醒。
“你老婆呢？”李总知晓，设计代表有两名，他老婆说了算。
“她上街了。——没人通知她开会。”
会议经办人傻了，急切说：“你们不是夫妻吗？”
“这是两回事！”陈工两手一摊，声音较前高了许多。
李总瞪眼环视，旋即喝道：“张总监——”
无人应答。两个常驻监理面面相觑。施工项目经理出面解释，张总监自行休息两日，还有，他留了张纸条，上写：工程是干出来的，不是监出来的！
李总大为光火。难怪工程进展滞后，原因正在这里。“人要有人管，人就是要管人”，这是我的工作理念，今天正好一用，也让你们识得马王爷有几只眼。
李总刀下见菜，要求设计和监理单位立即走马换将，并于“高学历、高职称”等既定条件后，追加“纪律为上、配合为先”这八个字。
新来设计代表姓吉名祥，牛仔裤，休闲装，眯眼，光头。吉祥喜走动，他逢人打招呼，不称领导，必呼老师，如遇女同事则一律称“美女”——年纪大点的女同事他会补充说“资深美女”。吉祥的自我介绍也很有趣，“我是吉祥，祝您如意！”但大家很快发现，吉祥工作起来完全判若两人。吉祥开会必正装，必提前十五分钟到场，端茶倒水，擦拭座椅，还摆弄来一个小小的扩音器和一支手握激光笔，专供李总享用。李总开始不自然，以为设计人员孤傲自负，怎肯低眉顺眼，但慢慢地被吉祥的坚持感动了，特别是当吉祥念叨着“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时，他不禁感同身受。他讲话，吉祥热烈鼓掌，要么埋头作笔记，会后还要当面请教，务必把某些未记全的地方补写完整，哪怕是些大而不当、前后重复的话。还有，参建方发言，有单位喋喋不休，有单位不知轻重缓急，但吉祥有个性，他有板有眼一句话：“按李总的指示办！”
有了设计代表吉祥，李总无需再按合同催问第二个人了，他在会上直抒胸臆：走马换将，如意吉祥。
但令大家头疼的是，新任总监迟迟未到，这却如何是好？没有总监签字，许多工作难以为继。难道要这如火如荼的工程停下来不成？“我就不信这个邪了！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话虽如此，但时不我待啊！就在李总驱车赶往监理单位下达最后通牒的时候，一辆吉普风尘仆仆地停在了工地现场。车门打开，一根黑明文明拐先声落地，然后又是黑明的一只皮鞋，再是另一只黑明皮鞋，大家终于看到了新任总监王先生。王总监像是多年前从香港、新加坡归来的华侨，一顶灰白相间的扁圆礼帽，湛蓝衬衣打着蝴蝶结的紫色领带，两条足有三厘米宽的雪白背带从前到后、从上到下把他束裹起来，人显得俊俏而有力量。王总监斯文地摘下礼貌，摘下墨镜，大家忽然看到，他一头乌发梳得慢条斯理，红光满面上两眼如炬，和蔼可亲又不怒自威。施工项目经理赶紧屈身相迎，远远地伸出右手——左手拿着上好的云烟和一个袖珍式打火机。王总监目不斜视，黑明文明拐敲击地面，他霹雳呐喊：“停工，停工！——叫技术负责人来，我要问话。”
技术负责人拍马赶到，毕恭毕敬。
王总监大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技术负责人惊愕起来，似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哪里出了问题？不会的啊，我们是按部就班，按图施工。再回看王总监如炬两眼，他耸耸肩，还是一五一十地简述了当下工作的具体情况。
“我再问你，技术规范如何要求？”
这个清楚啊，技术规范就是标尺，即便做不到，还能说不出？于是他又一五一十的简要回答了。
“这下明白了？找到差距没有？”王总监紧盯着技术负责人，又转过身，凝视着项目经理和大伙，如同老师待学生、师傅待徒弟般娓娓道来，“好好寻找差距，赶紧改进施工！”
大伙站立着，思考着，王总监已戴好墨镜和礼帽，收回了文明拐，坐进吉普，眼看着绝尘而去，却与驱车返回的李总打个照面。玻璃摇下，墨镜不摘，大手挥舞着礼帽，一段温暖的话朗朗地飘了过来——
“李团长！都好着哩！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我已充分授权，抓紧施工吧，随后完善手续。”
王总监离开工地，再也没有回来。李总开始纳闷，他怎么知道我是团长呢？后来打过几次电话，总被他温暖的鼓励所感动。多么好的总监啊，委实难得。信任给人力量，真诚让人永恒！李总甩开膀子，带领大家披星戴月，大干快上，圆满完成了各项任务。
表彰大会隆重召开。先是李总代表甲方给设计代表吉祥和王总监颁发奖牌锦旗，可惜王总监没来，但他传来四个字——“都好着哩！”随后是上级单位授予李总劳模称号，颁奖词是：“干一行爱一行外行领导内行，走马换将知人善任再铸辉煌。”
设计代表吉祥与那两位监理相视一笑，吉祥说：“惭愧！我就是个传话筒。”对方回：“见笑！王总监专业不对口，他是真不懂，所以不再抛头露面。”
“小工程，大管理，人的因素第一……”伴随着李总的获奖感言，会场四周彩旗猎猎，那些在城市里不能燃放的鞭炮雷子，在这个大山沟里，清澈的河水之上，肆意飞扬，噼里啪啦，咚咚的响个透亮。
完
郭发红，渭南市作协会员。有书稿《结草衔环话感恩》《穆如清风读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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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办：渭南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主编：赵粉绒
本期编辑：李佳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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